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溯洄by云色

作者 云色 @陌上浮云色 

幸村家是赫赫有名的除妖世家之一，幸村家的少主，幸村精市更是其中翘楚，年纪尚小便远超大部分除妖师。

然而他打小身体就不太好，可能是“贵极必折”，出乎寻常的天赋却不是他这个年龄承受得起的。

所以即使他天赋惊人，其他除妖世家在惊艳的同时，却并不感到威胁，毕竟他这幅身体也活不长久。

后来的幸村精市就基本不出门，幸村族人一心让他养病，久而久之，幸村精市“神之子”之称几乎被人遗忘。

 

檐前落了雪，一片白净。

幸村伸手接住一片雪花，入手的瞬间，化为一滩清水。

“少主，外面天凉，你要不进去屋里歇息吧。”

“不必。”少年还未长大，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冽，语气却是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凉的。

伺候的小姑娘唯唯诺诺应了是，又偷偷看幸村，这么多年了，少主还是一样好看。雌雄莫辩，人美如妖。

自然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想的，幸村看着屋外，冷静的想着，马上就好了，还有一个月，一个月以后就是成年礼了。到时候他可以签订一个强大的式神，靠式神的力量来分担他体内的力量，他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了。

幸村精市从小就知道，他的病，并非是因为过极的天赋，而是因为体内母亲留下的庞大的力量。

然而他不会让人知道，幸村和彦更不会让人知道。

 

慢悠悠的时光在别人眼里一晃而过。

幸村家神秘又强大的少主终于迎来了成年礼。

其他家族不管是真心还是试探也纷纷前来道喜。

幸村听闻，冷嗤一声，换上成年礼上要穿的衣服。深紫色的和服上有银线勾出的暗纹，走动间隐隐约约可见幸村家的族纹，低调又神秘。

仆人开道，幸村缓缓踱步，走上祭台。

一系列庄重又繁琐的程序过后，幸村在祭台正前方站定，行了祭礼，嘴里念出生涩又古老的咒语。

隐隐约约有光芒开始闪现。

语落，犹如天光乍破。

幽蓝的冷色光芒里，有人轻飘飘点在祭台上，而后落地，站到幸村面前。

光芒还未散去，有轻笑自耳边传来，伴随着轻轻“叮”的一声，飘渺的震慑人心。

那人挥手，光芒散尽，他又走近半步，微微歪着头，“是汝，唤吾而来？”

一袭月白和服，长发披散，言语带笑，眼眸冰凉。

幸村定了一会儿，看着他的眼睛，“是。”

又是一声轻笑，有一丝丝冰蓝色的光泄出，犹如他从祭台被召唤出来一样，清楚的告诉幸村，他不简单。

不简单好啊，越强大越好。

幸村心里平静无波，即使眼前的人可以威胁他的性命。

“有意思……”那人微微勾唇，“汝名为何？”

“幸村精市。”

“吾名，不二周助。”

 

成年礼已经过去几日，后续的风波却并没有因为成年礼的结束而停止。

故事的主人公跪坐在桌前，不管外面如何议论，他只是动作漫不经心却又行云流水的煮茶，淡淡的热气和茶香升腾起来，氤氲了视线。

不二还是穿着那件和服，半蹲下来，衣摆在地上拖出优雅的弧度。

“你过两日便要出门解决成年礼后的第一个任务了。”这几日下来，不二大抵也了解了现在这世上的状况，大部分言谈举止也跟着改了，但难免还是有些文绉绉的意味在里面。

“嗯，你要一起吗？”

“自然，再怎么说，你也是同我签订契约的人。虽然说，和你签订契约，限制了我的力量……”

幸村不可置否的笑了笑，对于强大的式神来说，这种契约约束并不大，如果不二真的不承认他，他也没什么办法。

所幸，一切还不坏。

“你出去了解一下也好，虽然不知道你之前生活的环境……”

“你想套我的话？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我之前如何，都与你无关，你最好——不要太过好奇。”

 

幸村出门这天，天气难得的好。

本来幸村和彦是不放心幸村一个人出门的，但不二在旁边，轻笑一声道，“放心吧，至少现在，我会护他周全。”

没有人见过不二到底有什么能力，但是从不二那天的出场，所有人都不会把不二当成普通式神。

毕竟在他们除妖世家历代流传的故事里，只有强大的式神才会以人形现形。愈好看的皮囊，愈是强大的式神。

不过没有兴趣陪幸村慢腾腾的走，所以不二出门后并没有现形。

各大世家知道幸村出了门，纷纷闻风而动。

幸村懒得理，也假装没有发现那些人。

这次的任务并不难，只是附近的荒山上据说有妖存在，上山的村民屡次被惊吓，虽然没出大问题，但也受了伤。

山里寂静无声，不二悠悠然现形。

“这小妖倒是有趣。”

“你知道他在哪儿？”

“要我告诉你吗？”不二笑眯眯的问。

“不必，我已经猜到了一些。”

来到山腰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，犹如碑文一般伫立在路中央。

不二见状，凑上前看着上面的鬼画符，“妖文。”

“小心。”在不二盯着石头看的专注的时候，旁边有碎石落下来，幸村一把把人拉过来，乍看过去，就像是把不二半拥在怀中一样。

不二眉间一挑。

“小朋友太调皮了可不好哦。”

话语是带着几分打趣的，可声音却还是冰冰凉凉的。

旁边的山坡上露出一个脑袋，声音稚嫩却义愤填膺，“明明是你们想赶我走，这是我家！”

“没人赶你走，你却让不少人受了伤。”幸村淡淡道。

“他们很过分，他们想毁了我的家！”

“你知道，妖怪伤人是什么后果吗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那妖怪赌气似的又把自己藏起来。

“你伤人，已经违反了人和妖之间的约定，按理来说，是要受罚的。”不二垂眸，轻轻道，“没有人赶你走，这山，也不是只属于你。我可以设下结界，护你一方安平，可若你执迷不悟，我们便只能按规矩来。”

“……你真的可以帮我？”那声音迟疑的问。

“可。”

下山的时候，幸村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这位式神，暗暗心惊。

不二不紧不慢的走着，感受着树林里回馈给他的东西。

许久后，幸村才开口，“我现在才发现，我对你的能力，还是太低估了。”

“那你以为呢？”

“我本以为你只是大妖，现在看起来又不仅是如此。”

“妖啊……”

话未尽，幸村只感觉到了其中无尽的感叹，还参杂着一点别的什么却无迹可寻。

“你的身体还是太差了。”不去管刚才的问题，不二凝眸看幸村。

“你应该看的出来吧。”

“虽然不知道你这一身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，不过它对于现在的你来说，并非好事。”说着，不二就伸手抓住幸村，两手交握。

一瞬间那种熟悉的光芒再次出现，流光溢彩，夺人心目。

幸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巡视一圈后，又重新顺着交握的手回到不二身体，而他自己，感觉一直心有余力不足的身体，好像是轻松了许多。

“稍稍帮你理了一下这股力量，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慢慢掌握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“现在说谢谢未免太早。”不二微微歪着头，勾唇笑言。

 

回到家里后的幸村没有再去接任务，而是和成年礼之前的他一样，安安静静在家里煮茶，画画之类的。

不二有时候会出现，看着他做这些事。

“你这个……画的是我？”不二挑眉，看着画中白衣。

“是。”画别人却被当事人看到是有些尴尬的，幸村面无表情，却十分迅速的把画收了起来。

转身从食盒里拿出来一盘点心，“你说喜欢这个味道，我让人做了，刚刚送过来的。”

“是吗？”不二眉眼弯弯，接过点心，也没提刚才那一茬。

“你在这里还习惯吗？”

“习惯？”不二不经意咬了一下唇，“对于我们来说，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。”

“……这样。”

“倒是你，别的除妖师都忙在在外面想闯出名声，你却在家里闲着没事，怎么想的？”

“我不需要那些虚名，该去的时候，我就去了。”

后来幸村也确实挑了几个任务，出门了几趟。

他选的任务，有难有易，但只要出马，都是完美解决。

不二偶尔也会出手，他没有大妖那种必须出手的时候才出手的高傲，完全就是随性，不过这倒是让幸村舒了一口气。

以他的能力能签订大妖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，但能签订一个脾气还不错的自然是更好。

这么长一段时间相处下来，反倒是觉得不二更像一个朋友，而非他的式神。

“这幅画能给我吗？”

幸村愣了一下，“本来画的也是你，你想要就拿去吧。”

“既然如此，作为回礼，我送个东西给你。”说着，不二伸手手中凝聚出一个小小的光团，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条细链子，中间还挂着一个小球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

“妖怪之间有独特的传讯方式，这个是我的。”将光团放到小球里面，然后递给幸村，“收好了。”

“我会收好的。”

 

“要出门吗？”一显形就看见幸村在收拾东西。

“嗯，不过不是除妖。”

“那是去做什么？”

“带你去玩。”

“带我去玩？”不二有些诧异。

“你应该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吧，每次出任务你都喜欢显形一起。”

不二弯了弯眉眼，“去哪里？”

幸村没有说，只是笑了笑，显得有几分神秘。

换下那一身有什么象征的和服，穿着和幸村同款的休闲服，一路上这两人格外打眼。

虽然不知道目的地，但半途的风景也是值得欣赏的。

偶尔不二也会偷偷指引幸村看一些小妖怪，普通人看不见它们，它们并不害人，还特别热情可爱。

格外轻松愉快的到了目的地，不二才知道幸村是带他来看樱花。

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的惊喜，但却合不二的意。

这一整片樱花林，层层叠叠，颜色不一，偶尔随风落下几片花瓣，像极了不二记忆里的桃源乡。

“以前的妖境也是这样，繁花似锦。”不二轻轻感叹一声。

“那现在呢？”

“现在？自然是没有那种景色了。”

不去问为什么，不管是自然更迭还是如何，似乎都会触及到不二的伤心处。

“你要是喜欢，我会带你看遍世间美景。”

不二闻言，转头看幸村，脸上的笑意半收半敛，还夹杂了一丝怅惋，然而反应过来后，又习惯性的勾起，“你说的啊，别说话不算数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 

后来幸村和不二又解决了不少事情，即使不刻意去做，也声名大震。

从幸村小时说起，说到他处理的问题，说到“神之子”……最后的最后感慨一句，不愧是幸村世家的少主。

在家族里，之前还因为身体原因，被有的族人轻视的幸村，终于是彻彻底底让人认可他这个少主。

又一年四月花开正好。

准备和不二一起去赏花的幸村却临时接到任务，要他去处理。

他本想推托掉，一看地方也正好顺路，便答应了。

任务地点是人迹寥寥的山林，也只有这种地方，是受大多数妖怪喜欢的。

之前幸村还单方面以为，是因为妖怪不喜欢与人相处，后来从不二那里才了解到，更多还是因为越是这种地方，越像曾经世外桃源的妖境。

奇怪的是，幸村明明感觉到了妖怪的存在，却始终找不到妖怪在哪里。

不二见状，主动施法查探。

“在东边。”

两人向东边山林赶去。

已经走了一半路，“叮”的一声，仿佛连锁反应，一连串的声音响起来，幸村还不觉得怎么样，不二却昏昏沉沉的。

猛地摇了摇头，保持清醒，“快走，中计了。”

“已经晚了！”有笑声响起，不远处慢慢出现一群人，渐渐把不二和幸村围起来。

“看样子是针对我们的。”幸村微微皱眉，“你还好吧？”

“这个铃声是专门针对我们妖怪的。”不二强忍着不适，“普通妖怪听了直接就倒下，我虽然不至于，但也还是会受到影响。”

不二没说的是，尤其是这个铃声不是对付一般妖怪的。

“找机会出去。”幸村正起身子，眸光冷了下来。

那些人深知再拖下去恐怕有变，围起来后就一齐喃喃念着什么东西。

“阻止他们。”不二挥手一道光打出去，却因为骤然激烈的铃声打偏了。

场外的人看着不二，那铃声也越来越急。

幸村不得已离开去对付念咒的人，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念什么，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但双拳难敌四手，一不小心就受了伤。

而旁边的不二也突然身子一软，倒在地上。

“周助！”

“别管我。”不二咬牙，手里凝聚出一道光打向摇铃的人，却被他旁边的人挡下来。

骤然周围有刺眼的光芒亮起，不二被束缚其间。

“这是……不可能！”那些人停止念咒，铃声也停了下来，但不二却被阵法束缚住，不得自由。

平常的阵法根本不可能束缚住他，等他适应了铃声带来的疼痛，作为大妖的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。可这个阵法，却出乎意料，成为变数。

“精市，别管我，你想办法离开。”认出阵法的一瞬间，不二便放弃了之前的想法，不因为别的，而是这上古的阵法本来就是针对大妖的，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脱身，幸村一个人面对这群人恐怕力有未逮。

“是阵法的问题吗？”幸村反手击退和自己缠斗的人，回到不二身边。

“这是上古大阵，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，现在局面对你来说不利，你先离开是最好的。”不二飞快解释，同时暗暗打量着周围的人。

“逃你们是别想了。”明显是领头的人冷笑一声，“为了这一天，我们可是筹划牺牲了不少人，岂会就让你们逃了。”

不二不动声色给幸村打了个手势，而后开口，“这个阵法，要以四个除妖师，四个大妖为祭，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，还真舍得。”

“想套我的话就不必了，反正，马上你就知道了。”那人不怀好意的看着两人。

不二心中一紧，“快离开！”

在不二强行动用妖力破开阵法的时候，幸村飞身和离得最近的人打起来。

铃声停止，那些人纷纷召出了式神围攻幸村。

不二还在强破阵法，冰蓝色的光芒在阵法内炸开又湮灭，阵势浩大，隐隐约约阵法竟有松动的迹象。

领头的人心中一惊，直接喊了一声，“快，血祭！”

强行震荡了阵法的不二和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在一起，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

刚开始不二以为这是个专门困住大妖的阵法，没去细想为什么能把自己也困住，甚至用妖术都难以破开，现在看见血祭才想起来，其实这是另外一种相似，用处却截然不同的阵。

母阵与子阵，不可共存。

而此时，他在母阵，幸村在子阵。

“可是你们以为，我会让你们如愿吗？”不二喃喃自语，随即笑了起来，冷漠又无情。

 

风起。

不二身上衣袂随着风翻动起来，在浓郁到成了幽蓝色的光芒里，他恢复了和幸村初见的穿着。

“你要拼命吗？你不管幸村精市的死活了吗？”

“不论如何，你不就是想看到这样吗？”

阵法已成，他和幸村总要死一个，幸村死了，他也会遭到一定反噬；可若他死，幸村也会受伤，他不过是普通人，对付不了这些人，甚至有可能再入圈套。

将掌心抵在阵法中心，蓝光乍起，不二身后猛然浮现九尾幻影，与此同时，不二咬破舌尖，落了一滴血在阵法上。

“破。”

平平无奇的一个字，在每个人心头炸响。

不二一步一步走出阵法，掌心有鲜血跟随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。

“你不是大妖！”那人后退两步，脸上的表情格外丰富，“你是……九尾天狐。”

“答对了，可惜，没有奖励。”不二扯了扯嘴角，身后幻影炸开，直接击倒了所有人，那些人的式神则是消失无踪。

做完这一切，不二踉跄了几步，走向幸村。

幸村在刚才的缠斗中受了些伤，不重，却有好多处见了血。

不二伸手拂过，有光芒若隐若现，止了血。

他咳了两声，本来还无言看着他的幸村赶紧扶住，指尖擦过长长的发丝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刚刚动用了禁术，又杀了人和妖。”不二轻笑，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情况，“你也看到了，我其实是九尾天狐，不是妖怪。成为你的式神，只是意外。

不过我很感谢你，现在我撑不下去了，法则也不允许我好好活下去。我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你，你循着它，来找我好不好？”

“好。”幸村闭了闭眼，想缓解眼中的酸涩，却发现有的时候，感情真的是不由自己控制的。

不二把手放在他心口，有一道暖流，顺着不二的手心，进入幸村的身体。

“真的可以再找到你吗？”

不二弯了弯眉眼，食指抵在幸村唇上，“可以的。”

然后慢慢凑过去，吻在还抵在幸村唇上的食指上。

风声再起。

不二渐渐化为蓝色的光芒消散。

风中再无故人的音容。

唇上的温度似乎还在。

幸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

“周助……”

我一定会找到你，不管多久，只要我还在，我就能找到你。

未上色的画，未尽语的言，如今通通成了不知尽头的寻找。

 

你看，往事消弭，繁花落尽，在这世间，有一人在等你归来。